“你醒了呀!”

厨房里的老婆子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自我介绍:“我是你妈妈请的阿姨,她知道你暑假不会好好吃饭,所以我来照料你的三餐。”

我茫然地点了点头。灶台上摆着密密麻麻的塑料袋,黑乎乎的,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,砧板上平放着一把刀,锅盖上的孔正噗噗冒着白汽,她大概是炖了排骨。

我蹲下来,盯着客厅墙面。才两年而已,墙面的乳胶漆就像严重受潮了一样,起壳,脱落,有些地方只剩下灰色的水泥。

搬进新房的两年,我逐渐适应前所未有的生活,即使孤独和自在依然并存。一开始我还时不时来一次全屋大扫除,后面越来越懒散,便成了不定时扫一扫作罢。

回过头,发现卧室前所未有的昏暗。我轻轻走上前去,推开门,一大群猫猫狗狗鸡鸭鹅兔从房间里一涌而出。我冲到门口打开大门,注视着它们离开。仓皇逃窜中,一只公鸡竟然下了一个蛋,蛋在泥土地面上翻滚,最终躲在了长木板凳的脚下。

这……一定是梦!

待所有动物跑出去之后,我关上房门,再次凝视客厅墙面。墙面上不知何时已有了大大小小的裂纹,它们不规则,但都指向了漆面脱落的那个坑里,水泥灰浮肿,仿佛一按就会出现一个更大的窟窿。坑周围的漆块也摇摇欲坠,上面缀着有些发黑的青苔。

这不像是我的家!我家客厅的漆面是非常不明显的浅灰,地板也不是老房子那种泥土地面,卧室也不会那么昏暗!

“你看你,吃过的碗筷都不洗。”她从厨房里走出来,打断我的思绪。面上绽开和蔼的笑容,语气却像我妈一样,略带着一些责备。我望向饭桌,余光瞥见墙面的裂痕一点一点变小。

她把碗筷收起来递给我:“快去洗了吧!”

我没有多想,接过碗筷走出大门,绕到屋后,顺着屋檐走过一条长长的田坎。田里早已荒芜,杂草丛中堆积着各种各样装着垃圾的塑料袋,散发着一阵阵腐烂的气息,周围一个人也没有。站在学校食堂的洗碗槽前,我拧开水龙头,却发现手里只剩下一把筷子,捧着的碗不知什么时候就已消失不见。

真是个奇怪的梦!我这样安慰自己,睡眠不好的时候,梦境往往是没有逻辑可言的。

再次打开房门,屋内有黑影一闪而过,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。个头不大,有些驼背的老婆子仍然在厨房里忙碌。

“你看见什么了吗?”

“什么?”

“比如猫猫狗狗之类的,刚刚我把它们全都赶出去了。”

她爽朗地笑起来:“哪有什么猫猫狗狗,你刚才是做梦了吧!”

我掐了掐手臂,一阵刺痛传来,梦里会有这么真实的痛觉么?

放下手中的竹筷,我蹑手蹑脚地走近卧室。猛然推开门,却发现房间里摆着几张上下床,床上都躺满了人。他们留着寸头,皮肤黝黑,手里夹着烟或者拿着报纸,在我开门的瞬间就全安静下来了,一脸错愕,直勾勾地盯着我。

“你们在我家做什么!”

“你家?”其中一个人像是嘲讽一样大笑起来。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说:“她叫我们自己找地方住,所以我们就住着咯。”

简直离大谱!我大喊着叫他们出去,可是他们却不为所动。我从怀里掏出一把水果刀:“告诉你们,我有精神疾病,捅一刀试试?”

见我动真格了,这群中年男人才从床上慌忙跳下来,连鞋子也顾不上穿,急匆匆地跑出了大门。此时,另一个卧室传来一些动静,还有侵占者?

我没有再去开门,而是打电话报警。

接线员询问。

“我家里有很多人。”

“然后呢?”

“我家莫名其妙跑来了很多人……”可是这句话像被压抑在了胸腔里一样,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,甚至有一种被鬼压床的无力挣扎感。

回过头,老婆子已经站在我身后。她的面容变得可怖,飞快地伸出一手掐着我的脖子把我往墙边推。墙面上的裂纹再次变得清晰可见,暗黑的青苔开始蔓延。

她严肃地问我:“知道为什么吗?”

我却有些得意,突然笑起来:“在我的梦里,你杀不了我!”

她摇了摇头,皱纹和眉头一起舒展开来,像无奈,又像是对这一场斗争的结果毫无悬念。凝视着她的眼睛,我的脑海里浮现起灶台上装着东西的塑料袋,锅盖的小孔冒出的白汽,田野杂草丛中凌乱的垃圾。

“知道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吗?”

“因为我熬夜睡眠不好。”随后我又补了一句,“很多时候,梦本身就是没有逻辑可言的。”

她再次摇头,脸上的皱纹拧在一起,两眼布满血丝,死死地盯着我,没有松开手,力道大得根本不像一个佝偻老太。

“看来死这么多遍,你还是没有任何长进。”

杀死我,或者说再次杀死我,她依然势在必得。

“那是为什么?”

“你的心里积压了太多东西,仅此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