宿 命
“许幼走了,你听说了吗?”
屏幕亮起时,我猛然踩下刹车,刚刚启动的车又被重重拉扯在原地。
“怎么了?”我呼吸急促,手指颤抖着打下这三个字。
“听说婚姻不幸,跳楼了。”
发动机还在低鸣,我把车熄了火,愣愣地盯着中央后视镜上挂着的照片。那时她依然扎着马尾,冲着镜头微笑。
许幼。
“许幼,你报了哪个学校?”我终于鼓起勇气拍拍她的肩,胆怯地问出这句话。
她转过头,头发掠过我的肩膀,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:“西大的计算机系,你呢,羊?”
“你怎么报了计算机系?”我几乎是脱口而出。
她歪头看我,睫毛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好看,那双眼睛太清澈,像盛着我整个青春的阳光。她说:“听说你打算报西大的计算机呀。”
迎着她的目光,我突然慌了,心脏快速捶打着我的胸腔。一刹那,有无数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,我静默着把她这句话的意思演算了千万遍,如此明显,却又不敢承认,她——是想和我在一起吗?
“你怎么看起来还是呆呆的!你呢,也是西大吗?”
听了我的回答,她一整个暑假都没有理我。高考结束的第二天,经过自己估分,我明白自己与西大已经无缘了。当我收到一所二本学校寄来的通知书时,那种强烈的失落感就越来越沉重,笼罩着我,压迫着我。虽然我们彼此之间并没有真正表白,但那句话依然像一把重锤一样时时敲打着我,告诫我,我高中时代暗恋了三年的许幼,最终要和我错过,而我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这个遗憾。
军训结束那天是中秋,我在宿舍睡到九点,手机震了震。许幼的消息跳出来:“中秋节快乐!”
手指悬在屏幕上,我甚至想过这是不是群发。但心跳愈发厉害,我买好票就冲去车站。傍晚的西大教学楼前,桂花落了一地,我捧着花站在桂花树下,她跑过来时,风里都是甜的。
她扑进我怀里的瞬间,那捧向日葵被挤得簌簌掉瓣,我扔下花,也紧紧抱住了她。
“喂!你怎么比高中更黑了?”
“你是不是军训都在偷懒?” 我捏了捏她的脸,她的皮肤还是像高中时一样,白里透红。
“才没有!我有防晒(霜)好不好!”她放下筷子,擦擦嘴,然后双手撑着下巴盯着我,两个浅浅的酒窝经久不消,我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。
“喂,那你今天怎么回去?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,慌乱地丢下筷子。还好抢到了晚上的票,只是到站后肯定不能回宿舍了。可是那又怎样呢?
那晚吃完饭,我们牵着手往高铁站慢慢走去,二十分钟的路,走了一个多小时。那是我第一次和许幼约会,浅浅的晚风吹拂着橘黄路灯下的我们,时不时有车疾驰而过,我侧头看着她,只想和她这样慢慢地走下去,走一辈子。
但是不到一年,我们的感情就出现了裂痕。我举着手机冲她大吼:“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觉得异地恋辛苦吗,我不辛苦?过不下去就不过了!”
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哭声,混合着她小声的道歉,我却把手机丢在一旁,心烦意乱地点开了游戏。
从那以后,我们再也没有联系。
再听到她的消息,是毕业两年后。听高中同学说,许幼要结婚了,男方很优秀。我把手机丢在一旁,盯着车上挂着的她的照片,突然又开始懊悔那晚匆忙的诀别。
我重新将车启动,车载收音机里传来一则讯息:“今日凌晨五时许,寻柳佳园一女子从32楼跃下,急救中心接报赶到现场时,该名女子已无生命体征。据警方透露,死者疑似因家庭矛盾导致压力过大……”
2025 年 10 月 02 日。双节的高速路上车水马龙,我却觉得整个世界都空了。许幼,我的许幼,我曾经没有好好珍惜的许幼,就这样离开了。
这时,一封邮件弹了出来,发件人未知,标题是“你也和我一样遗憾吗”,正文只有一行:
时间是有迹可循的。以你此刻为原点 A (0,0),总能找到来时的路。
附件是个代码包,编译运行后,终端让我输入想要回去的时间,我想了想,在键盘上写下:2020 年 10 月 02 日。
程序报错:only Unix timestamp accepted。
我把时间转换成时间戳,在终端输入1601568000
,按下回车,瞬间眼前一黑。
再睁眼时,手机显示 2020 年 10 月 02 日 00:03。微信里,争吵的记录停留在昨天,我最后发的 “晚安” 无人问津,她没回。离那场毁灭一切的电话,还有 20 个小时。来得及!
“宝宝,你怎么瘦了!”
我抱着花出现在她面前,她看到我之后转身就走。我冲上去抱住她,把头埋在她带有花香的头发里,一直跟她道歉。她挣脱,转过身给了我一拳:“讨厌你!”说罢又用力抱住了我。
……
2025 年 10 月 02 日,我的车停在高速服务区,广播里又传来那段播报:“今日凌晨五时许,寻柳佳园一女子从32楼跃下,急救中心接报赶到现场时,该名女子已无生命体征。据警方透露,死者疑似因家庭矛盾导致压力过大……”
我凝视着车上挂着的我俩的合照,副驾驶座椅上还放着两张离婚协议和一本鲜红的结婚证:
持证人:羊 ,登记日期:2023年9月15日,旁边贴着我们在民政局拍的合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