造 梦 者
“不是吧,难道今天还要新娘子等你?”
老梁猛地推开门,吓得他从床上惊坐起来,窗外的天边隐约有些血色,他看了一眼手机,才六点半。
拔掉充电器,充电线拽掉了床头柜上盛开的玫瑰花瓣。
他匆忙穿好了西装,老梁帮他打上领结,叮嘱道:“一会娶亲他们肯定会刁难你,哥们给你撑着,你抱起新娘子就跑!”
他暼了一眼墙上的婚纱照,背景璀璨的银河,当初她坚持要把圣安德烈教堂背景换成这个。想到这里,他嘴角上扬。
他不知道,有人盯着大屏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,正用电话向另一个人报告:“师父,ED3580出故障了。”
迎亲的过程意外顺利,新娘子穿着喜庆的嫁衣坐在婚房床上,房间空无他人。他想要揭开他的红盖头,却被她用手拦下。他顺势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,轻轻往她的手背一吻,然后郑重地说:“我来娶你了。”
礼堂里早已坐满了人,老梁也穿得很正式,手握话筒,声音洪亮,抑扬顿挫地说:“有请——新娘!”
音响师立马切换了音乐,是理查德的《梦中的婚礼》。随着大门打开,一束光照在门口,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缓缓迈进,他迎上前去,脑海里嘀咕——是她?
新娘挽着她的手臂和他一起缓缓走上舞台,除了音乐,四周一片寂静。他想起他们刚恋爱的时候,她第一次去他家,在地下车库也是这样挽着他的手,蹦蹦跳跳地说:回家咯,回家咯~
那时候他刚结束和老梁的合租生活,搬进自己新家不久,新家比出租屋更大更敞亮,有更智能化的家电,他也终于有了心上人。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,那时候他强烈给她推荐大卫林奇的《穆赫兰道》,那是他搬进新家一个人看的第一部电影。当时他深深被林奇表现梦境的技艺折服,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在他的镜头下,真实,又令人难以直视。
站在舞台上,他谨慎地扫视台下的来宾,但是光线太亮,他看不清究竟来了哪些人。给她戴上婚戒以后,他凝视着那双泪汪汪的眼睛,声音哽咽起来:“其实……我在梦中和幻想里排练过无数次这个场景……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,想真诚地谢谢你,谢谢你来……爱我!”他说不出话了。在老梁这个主持的怂恿下,这对新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。
“可是,我今天忘了……”他倔强地抬起头,注视着她,眼神里满是这些年一个人熬过来的沉默和委屈。
婚礼结束,他们牵着手推开那扇门,走进了他们的婚房。房间有些昏暗,他开了灯,橘黄色的光铺满了屋子,斑驳的墙上挂着他们的婚纱照,背景是深邃的宇宙银河。她问他:“你怎么不让小爱开灯了?以前连拉窗帘你都只动动嘴。”
他坐在床沿,老式的木床发出吱呀的声响,床上并没有喜庆的婚被,只铺着一张潮湿的棕垫,只摆放了一个枕头。
“师父,他可能要发现了!”
白大褂按下暂停键,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,然后转过身冲身边的人发火:“你们怎么搞的!婚房能用以前租住的房子吗?”
旁边的人低头狡辩:“可是以往我们都是这样设置的随机参数啊……”
白大褂气愤地拍桌:“我叫你续梦,那你就应该谨慎点!想个办法让他无暇顾及这些不合理!”
他把新娘揽入怀中,正准备亲吻她的时候,耳边传来陈奕迅的歌声“何以我来回巡逻遍,仍然和你擦肩……”他从床上惊坐起来,关掉闹钟,看着手机屏幕上的“六点半”,无奈地摇了摇头:又要去上班了。他没注意到,床头的玫瑰也枯萎了。
刷牙时,他偶然抬头,镜子里的他动作总是要慢一部,甚至还带着拖影,他愣住了,大脑飞速运转——结婚,对!梦到结婚了!可是镜子……还没来得及多想,他又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室,坐下,叹气。桌子上的报纸显示时间是2020年,汉字有些扭曲,隐约可以辨认出来写着“特朗普拉票现场遭枪击”,配图是特朗普在特勤局的护卫下离开时,举着拳头无声喊“fight”的那张照片,特朗普肯定又要连任了!
“把随机参数调小一点,2024年的新闻怎么放到2020年的报纸上去了!”白大褂命令旁边的人。
那人有些担忧:“如果太真实,等他醒来后会不会找不到现实和梦的边界?”
“无所谓,他们不就老爱说‘人生不过大梦一场’吗,现在真醒着做梦,有意思。”白大褂继续吩咐,“查查是什么原因导致的!”
过了好一会,那人报告:“系统串联多维时空时失误,他误入了我们设置的边界,在事件视界中迷失了。”
“没事,把他偶然看见的场景混淆成既视感,即使他以后想起来也不会再觉得惊讶。”
“那这段婚姻……”
“你觉得惋惜?”白大褂问。
那人点点头。
“等你造的梦足够多的时候,你就能释然。人类本身就有很多无法掌控的意外发生,现实和梦,到底哪个才是真的,有那么重要吗?你以为从梦中醒来,又怎么不是进入下一场梦境呢?”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