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雨过后,黎明以前
鼠又回来了,在2020年新冠肺炎肆虐全球的时候,他从非洲的某个国家回来,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我他回来了。
其实这不是什么新鲜事,每年他都会回来一两次,而且每次都会来见我。只是目前的生活状态使我越来越无暇顾及对生活的感受。每一次他来见我,都会带来一些新的玩意,而我却早已失去了记录的热情。
今晚约定在一个小酒馆见面。还在隔离期间他就数次给我打电话说好想好想来找我喝酒,今天得偿所愿,并且带来了他的妻子琳。
话题是怎样开始的我已记不清,但是每次见面都免不了要给彼此一个厚重的拥抱。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我们之间的惯例,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。
“打车来的?”坐下之后的寒暄开始,这仅仅只是寒暄,每一次见面我都不知道我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鼠,也不知道我们会天南海北聊些什么。
他一手搂着琳的肩,一手拿起酒杯凑过来:“那也不能坐火箭来呀。”
我感觉有些失礼,很明显他不可能是坐火箭来的,明知故问似乎是老年人常常做的事情,而我才二十五岁。好在这么多年的交情,他不可能多想,所以才跟我打趣。
然而我错了。不知道聊了一些什么话题之后,气氛变得有点怪异,可能是外面下着雨,店里的客人也陆陆续续散去,吊灯下就坐着我们三个人,琳已经斜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。
“羊,你终于变了。”他递过来一支烟,“试试看,也是从非洲带回来的。”
我接了过来,没有点上,仍然盯着他。毕业才三年而已,鼠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两三道皱纹,在他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明显。毕业三年,我们见的次数大概是五次,这一次的见到的鼠好像彻底失去了少年感,谈笑间都带着一些沧桑的成熟。
“我以为你会是我们三个当中最早结婚的。去年杰差一点就成了,那个时候我还在暗喜我的直觉是对的。”鼠抿了一口啤酒,然后点上了烟。
“哈哈哈哈,得亏今天杰没来,不然你今晚别想清醒着走出这里。”我仍旧摸不透鼠想要表达的意思,所以扯回了杰身上。要是杰听见鼠这样说,一定会扯着他连续喝上几杯。
“对了,杰现在怎样?”
“不太清楚,他的酒吧因为疫情没开了,现在在做什么我也没问过。”
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,又把酒倒上。
“我以为你会是最先结婚的。因为在体制内工作太安稳了,安稳到可以有很多时间胡思乱想,还有很多人会想方设法给你当媒人。”他还是把话题扯到了我身上。
“可是没有,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怪人。”我有些尴尬地笑着,因为我真的是一个怪人。到这里突然觉得成年人之间的谈话往往会比较深沉,即便是关系最好的朋友。
“我觉得你以前是怪人,现在好像——从良?用这个词对吗?”
我摇摇头,怎么形容其实都可以。
“你以前好歹还有那么一点点浪漫,而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安于现状的老年人。”他笑起来,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,“不过谁没变呢,大家都会变。”
“变了可有那么不堪?”
“也不是,总觉得活不明白。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结婚,孔子不是说过’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‘吗,我觉得人这一生搞反了。在最迷茫的时候突然开始面对一切,开始顺其自然地接受生活赏赐的东西。然而却无法很坦然的活着。”
“这就是所谓的中年危机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明年一月份孩子就要生了,孩子需要一个安定的家庭,而我现在还在他乡漂泊。所以我觉得你会是最先结婚的,但是年纪轻轻的我怎么可能找到规律呢。我们要在成家立业以后的十几年才能到所谓的不惑之年,要在半条腿踏进坟墓的五十岁才能知天命,光是活着就是一场惊险而又难过的冒险。”
然后就是我们俩长久的沉默,举着酒相顾无言,一瓶酒,一支烟,偶尔又会像是同时幡然醒悟一样相视一笑。这大概就是他这么想来见我的原因。
在起身走向门外的时候我们才重新搭起话来。外面雨停了,零点二十七分,还是有来来往往的车辆匆忙驶过,这个城市有数以万计的人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烦恼,一场大雨过后,该遗忘的还是要遗忘,该继续的还是会继续。
“鼠,有些事都会有结果,却永远没有答案。”这是我把他俩送上出租车时对他说的话,我没有故作深沉,因为我的生活在我踏进这个职业圈子以后,就很少给我带来新的思考,日复一日,我像一只没有烦恼的猪一样过着心安理得的生活,偶然的那么一瞬间也许会羡慕那些能在二十多岁成家立业的人,然后依旧不抱期望地活下去。
和开着空调裹着被子睡觉一样,有些事情会有结果,却永远没有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