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柳巷五十六号
把车子熄火后,他慵懒地靠在座位上,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摸出一支烟,点上,享受这难得的清净。
自从结婚后,妻子对他抽烟这件事管得越来越严。一开始是劝说,见他只是略微收敛,她就变得越来越没有耐心。有时候她甚至会夺过他手上夺过烟,摔在地上,狠狠地踩上一脚,指着丈夫的鼻尖抱怨:“为什么两年试了那么多次都没怀上,你心里没点数吗?”
这时候他往往懒得和她计较,抓起外套下楼再买一包,独自坐在小区的篮球场点上一支。
扔掉烟头,他下车,关门,向办公室走去。余光中瞥见了同事们防备的神色,他看了看表,七点五十八分,没有迟到。
坐定后,队长急匆匆走了进来,对他说:“羊,有一起凶杀案,内网系统转派给你了,你看看!”
他点开系统,查看案件记录。
2024年12月25日23点38分,接到群众报案,寻柳巷56号一单元301发现一名死者。派出所的同志接到调度中心的调派后,七分钟赶到现场。初步勘察,死者为一名女性,年龄在22到26岁,身着睡衣,头部为钝器所伤,现场有打斗痕迹,但未在现场发现疑似凶器,地上有尚未凝固的血迹。现场警员拉起封锁线,并报告给刑侦大队请求支援。
点开现场的照片,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倒在地上,血液从头部蔓延到四周,没有拖拽的痕迹,但睡衣不是很规整。
他带上工作薄申请了外勤,便和同事林驱车来到寻柳巷。走上三楼时,派出所的同志已经在那等候了。他出示了证件,拉起警戒线,随派出所的同志走进房间。
“死者的遗体当时就在这里。”派出所的同志指着地上用粉笔勾勒的标记,“死者的血迹已经干了。”
他打量了一下房间,因为他也曾在寻柳巷住过,好多户型布局都大差不差,所以感觉有些熟悉。地上有零散的香烟,没被抽过,但有的已经被踩瘪。他捡起一支,烟嘴写着“牡丹”,现在已经涨价到18块了。
“是谁报的警?”
“楼上的一名住户,当晚就找他做过笔录了。”
派出所同志点开笔录录音,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,语气有些惊魂未定。“当时我才下班回家,路过三楼时301大门敞开,我无意瞥了一眼,再转过头时发现一名女子躺在地上……”沉默了片刻,报案人继续说道,“我以为是晕倒或者摔倒,凑到门口一看就看到了地上的血,还在往外扩散……”
“他有作案动机和时间吗?”
“没有,他从工厂骑电动车到这里要七分钟左右。这老小区虽然没有监控,但是他们厂的打卡系统记录了他离开的时间,是23点29分。”
“正常下班吗?”
“对,他们的打卡系统在下班时间前三分钟都可以正常打卡。”
“周围其他住户走访过了吗?”
“当晚走访了,对门没有人住,除了目击者,楼上楼下也没发现异常情况。”
他打电话询问队长当时是谁来的现场,得知当时到场的是鼠,但是鼠在第二天就莫名其妙联系不上了,所以案件流转给了他。这让他很头疼,因为他当天在休假,没有第一时间到案发现场,第三天案子流转过来,这给破案带来不小的难度。
他坐在沙发上沉思,林走过来:“羊,法医那边传来鉴定报告,预测死者死亡时间是25日晚上十一点半左右,死者生前没受到暴力侵害,死因为钝器击打头部致流血过多,加急的DNA比对证实了她就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,徐婉卿。”
徐婉卿,好熟悉的名字!印象中他高中有个女同学也叫这个名字,或者很相似,但是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。拍了几张现场的照片之后,他们和派出所的同志道别,回到了队里。
打开系统,输入死者的身份证号码,她的信息逐渐加载了出来:徐婉卿,今年25岁,已婚,无犯罪记录史……
25岁,确实不是他的高中同学。但是看到“已婚”二字时,羊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,直觉告诉她,她的丈夫就是犯罪嫌疑人!但根据亲属信息在系统中搜索“杰”,系统却提示“未找到相关结果”。
案情似乎陷入了僵局,死者亲属信息只有丈夫杰,但是系统内却无法找到他的相关信息,这让人觉得很奇怪——既然能登记结婚,为什么户籍信息中却找不到这个人?
此时走进来一个男子,身着深色大衣,头发凌乱,胡子也好几天没刮过。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,呆呆地站在羊的面前:“警官,我来自首。”
羊立即起身:“怎么回事?”
“我失手杀了我的妻子。”他双手一摊,像是在等待手铐。
羊把他带到审讯室,林打开电脑准备记录。来人不等问询,便主动交代了起来:“我是杰,28岁,住在寻柳巷56号一单元301,25号晚上,我和妻子发生了一些争执,情绪冲动时失手打死了她。”
“因为什么发生争执?”羊询问。
“因为抽烟,但又不完全是因为这个……”杰顿了顿,“她总是会因为生活中的一些小事数落我,每次吵架都会把陈芝麻烂谷子拿出来说,有时候还会恶意语言攻击我。”
“比如?”
“比如……婚礼,我的工作,还有她没能怀上孩子。”
羊的心一颤,和她的妻子好像!他继续追问:“你做什么工作?”
“作家。”
羊突然想起曾经不知道在哪看到过,二十多岁没有工作的人大多会想象自己是一个作家,因为这个身份最具有迷惑性,不是那么容易被揭穿。可是羊没有过多在意对方的身份,而是直指案件:“你用什么杀害了你的妻子,凶器在哪里?”
“锤子,钢筋,臂力棒?我也不记得了。”杰缓缓抬起头,直直地盯着羊的眼睛,“你应该知道的,警官。”
“好好回答!”羊有些气愤。
杰蹭的一下站起来,冲羊大喊:”不妨好好想想!25号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你在哪里,做了什么!凌晨时在小区篮球场被抓获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?羊!“
审讯室外的执勤警官打开门冲进来,站在杰的身边。杰又坐下来,翘起二郎腿,神情有些得意。他说:“人格分裂或者伪装人格分裂是无法逃避法律制裁的,羊。虽然我们现在没有完整的证据链,但等我们找到凶器,指纹比对通过后,再坦白就来不及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