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把他推下去!”

“推下去!”他们在后面大喊。我回过头,后面黑压压的一片,除了集会,这里向来没有这么热闹过。

我被推上楼顶边缘的围墙上,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围墙外的风景。在大楼的对面还有另一栋一模一样的大楼,再远一些,就是冬日碧绿的江水。可是我不敢往下看,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恐高,这也是我被推到这里的原因。

背后的声音仍然是一片嘈杂。今天,这里没有人歌唱,也没有人向路人搭讪,所有人都看着我。是的,他们巴不得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。这是我的错吗?我撇过头看见了我的母亲,她也蹲在围墙上,没有看我,眼里也没了眼泪。

她大概是在昨晚哭干了泪水。从领头派人到我家通报这个消息的时候开始,她和父亲的争吵终于爆发了。父亲扯着喉咙冲他大吼:“都怪你!你就惯着他吧!长这么大了,连最基本的技能都不会,他哪还有资格做个人!”一番争吵过后,他径直走过来,顺手就是一耳光,我一个趔趄,退后了几步,终于还是站稳了。

天完全黑下来以后,他去找领头了。母亲还是躲在角落里流泪,像是第二天要被送去行刑的不是我而是她。我不明白,分明是因为我,他为什么要责怪我的母亲,而她,为什么又会如此难过。

大雾渐起,四周的景色慢慢隐退,直到看不见山,看不见江,看不清眼前的大楼。这里美得像一片宁静的海,我甚至忽略掉了他们的声音,隐隐约约的,海上的渔夫唱起了渔歌。诚然,我没离开过这个村子,也不曾见过大海。关于外面世界的一切美好想象,都来源于我们村一个健壮小伙的描绘。他在三岁那年便已成了村里所有父母口中”别人家的孩子“,因为他孔武有力,从任何地方起飞的时候,扇动的翅膀都会发出强壮的声音。

领头跳上围墙,微微眯着眼睛:“我昨天跟你父亲说过了,如果你不想这样死去,你可以选择逃跑。但是村里所有人都知道,你只是个连翅膀都不敢用力扇动的废物,和那些两只脚走路的巨大怪物一样。”说完,他转过身,拍拍翅膀,后面那群人逐渐安静下来。他故意清了清嗓子——好像所有的领导,无论大小,在讲话之前都喜欢这样做。

他庄严地说:“今天,我们聚在这里,在大家的见证下,对这个连飞翔都不敢尝试的人处以死刑,以维护我们村的荣誉!”

背后又是一阵骚动,是的,他们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了。我扭过头去,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满是自豪地说:“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,都已经去那些双脚行走的巨大怪物的房间里绕圈了!”

众人都看向他,一阵惊叹。他拍拍胸脯,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故事:那天,我从这里飞到他们的窗台上,那些巨大的怪物们整整齐齐地坐在房间里拿着纸涂涂画画,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吵闹——那些叽叽喳喳的怪物!有个怪物看到了我,冲我做鬼脸——那简直太滑稽了!然后?然后我从这里——对,就是他站的地方,一个瓦尔基里俯冲,闯进了他们房间,还潇洒地拉了一泡屎在那个怪物的纸上,然后一百八十度转弯飞了回来!

众人又开始惊叹起来,哇声此起彼伏,仿佛今天不是要对我行刑,而是为他开庆功会。不过话说回来,敢去招惹那些巨大的怪物倒真的挺勇敢。

“叮咚!考试时间已过半!”我回过神来,教室里的学生大都在埋头做题。好烦!感觉过了这么久,考试时间竟然才过去一半?我看着面前桌上摆放的数学试卷和草稿纸,一字未写。也对,数学实在是太难了,为什么要让中学生学这么复杂的玩意呢?

我抬头看着窗外,对面楼顶依旧聚集了很多鸟儿,其中一只还在扯着喉咙大叫,一边叫一边点头。我想把这个故事写下来,写在空白的草稿纸上,答题卡上也行,数学难跟我有什么关系!

可是我却不能够,因为我是监考老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