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天湖看雪
正月初七的返程路意外清冷。或许是”七不出门”的古老谶语应验,高速路竟如解冻的溪流般畅行无阻。这大概是我在故乡停留最短的春节——腊月里刚结束东南亚的热带之旅,年味未散又匆匆折返。父母今年默契地敛去了催婚的话头,可独居的欢愉终究抵不过某种更深的无奈:当无人对话的晨昏在指尖流走,连时间都长出霉菌,感觉自己又在浪费宝贵的人生。
前两天一时兴起去南天湖看雪。在南方,雪是极为罕见的玩意。它的意象似乎永远定格在小学某个冬晨:母亲掀开棉被唤我时,檐角积雪正折射着碎钻般的光,远山在雾霭中隐现如褪色的水墨,那时的雪握在手心是团蓬松的云。而今车开到半山腰时,耳内鼓膜开始嗡鸣,就像坐飞机时因为气压不平衡时耳朵里发生的变化一样。此时,明显可以感觉到车内暖风变凉。好在一路上路面没有结冰,所以我的感觉还不错,对南天湖的雪也充满期待。
停好车后,可以看见两面的山上只有零零散散的雪。一打开车门,一股寒意就席卷全身,冲锋衣拉链咬合至下颌的瞬间,忽然想起去年夏天的团建,暮色里的湖风卷走同事们的谈笑,那时我望着粼粼波光,心底某个空洞正发出幽微的共振——你在就好了。
今冬的造访更像场迟到的赴约:黛色山峦披着斑驳的雪痂,游人足迹将琼英碾作泥泞,唯有冰封的湖面倒映着支离的天空,期待中“雾凇沆砀,天与云与山与水,上下一白”的画面并没有呈现。沿着湖边漫步,偶尔可以见到三三两两的游客,秋千架上摇晃的情侣,雪橇板前嬉闹的孩童,摆好姿势拍照的游客,所有喧哗都成了孤独的标尺。
坐在湖边,我发现从看到雪起,自己并没有因为任何一处景象萌生出想要与人分享的念头,好像又开始习惯一个人去做任何事情了。
但我还是给鼠打了电话,他很快就接了,电话那头很嘈杂,可能他现在正忙。
“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?”
“因为杰跟我绝交了,而我此时在看雪。”我开玩笑。其实真正想说的是,当脚下的雪发出吱嘎的声响时,忽然惊觉自己早已丧失分享的冲动。
鼠沉默了一会,又开口调侃:“好看吗,此情此景难道不赋诗一首?”
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写过诗了,上一次写出蹩脚的诗还是2022年的时候,那些在修辞迷宫打转的夜晚,像极了此刻雪地上凌乱的足迹。
“老实说,很冷,也不是很好看。”我把手缩进袖子里,只有手指勉强托着手机,“不过,要是有人一起看应该也很不错。”
“哈哈,我可回不来!你前阵子不是出国去玩了吗,那几天看你朋友圈每天都有一更。”
“要是有人可以分享每天发生的事情,我才懒得发朋友圈呢。”
“所以后悔了吗?”
我愣住了。这个问题我也在内心演算过好多回,但是以我的阅历很显然无法得到答案。此前我还问过年长的老付,我想,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,这些问题对他来说都已经有了答案吧。听完我说的话,老付也没有客气:“我觉得不能单纯用谁对谁错来评判,简而言之就是没那么爱罢了——现在这个年代,好像很少有我们以前那种奋不顾身的爱情了。”
电话里传来“喂喂”,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,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,欲言又止:“鼠……”
鼠又爽朗地笑起来:“我知道你,磨磨唧唧,优柔寡断,拖泥带水……”
可能是为了缓解我的尴尬,也或许是存心想让我更难堪,鼠像是不经意间说了一句:“我以为你是看了新闻所以给我打电话。”
“新闻?”我疑惑不解。
“打仗啦!”说完后鼠的语气又变得有些低落,“以前也小打小闹,但这一次有点麻烦。”
“谁跟谁?”
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:“所以我现在好羡慕你,羊。你每天还可以关注到自己内心的感受,或者沉湎于已经过去的感情,而我只能跟着人们东躲西藏,生怕哪天一颗子弹就打中了我的眉心。”
我急忙打开浏览器搜索,而实时新闻标题已经说明了情况:刚果(金)反 政 府 武装 “M23”对东部地区发动新一轮攻势。
“现在情况怎么样,安全吗?”看到新闻标题的时候我慌忙询问。
“暂时没啥问题。羊,只有活着,才能好好活。”
(部分文段由 deepseek 修改和润色。)